反转命运B
A
【二】
【虽然如此】
“郊游，郊游，啦啦啦，郊游！”
小学一年级的春天，学校在放假前组织了郊游，大巴车载着小孩子们驶出城市中心区，要到邻近特区边界的植物园去。小孩子们在车上叽叽喳喳唱歌说话，一片吵嚷。
“不公平啦！”知念趁着班主任老师没注意的时候直起身子，对并排坐在他后面的山田和中岛控诉着，“为什么你俩可以并排，我就要和小女孩坐在一起？”
“天堂同学跟山酱同月，哪里是小女孩啊？”中岛笑着顺手又搂住山田。
“裕翔又嘲笑我。”
“知念，快点坐回去啦。”
山田从书包里拿了咸味曲奇饼干，还有炙烤过的牛肉和面包，递给知念，权当是为了堵住他的嘴。
“知念的姐姐跟我说，他爸妈不希望他继续学跳舞。”
山田把书包拉链拉好的时候，中岛突然小声说。
“学完跳舞学唱歌，然后去考一个艺术类院校的表演系，知念以后就是出现在电视机屏幕上的人了。”山田偏过头看向窗外。
“怎么可能被同意嘛，父母都是搞研究的。”
“我爸妈倒是没反对我当厨师的愿望哦。”山田靠在中岛的肩膀上。
“研究和演艺是完全不一样的事情，但是做出好吃的菜对研究也有好处啊，其实山酱可以走营养学的道路，在泛机器化彻底降临以前，食物还是很重要的。”
“又是你的志愿。”
为什么中岛这么执着于泛机器化呢。
“我爸爸担心他无法活到泛机器化成功的时代，我是长子，当然要尽力子承父业啦，而且我也不讨厌这个研究。”
“我讨厌。”
又转回去了。
山田的母亲是材料学家，近几年主攻的领域就是用于人体机器化的轻型材料，她的早出晚归乃至数月不归都让山田讨厌着相关研究。
“等那个时候来临了，你还是得顺应潮流一起改造。”
“我来预言一下，”山田掰起手指，“你，用自己的身体改造来验证你的研究理论，然后知念是前几批尝试了泛机器化的人，最后我因为一直拒绝泛机器化而被赶去了奥斯维辛集中营，怎么样，带感吗？”
“现在哪里还有什么集中营啦！”
突然，头上空调的喷风口中喷出了大量冷气。
“哎呀。”山田慌忙闭上眼睛，中岛迅速转了几下旋钮，把它关了。
“同学们不要慌张，是车载空调系统出了一点小问题，大家先关上喷风装置，等一下要过隧道，再行驶十分钟就到了。”班主任在前排说。
“山酱要先休息一下嘛？昨晚你跟知念打了那么久的游戏。”中岛调整了一下姿势，让山田能更舒服地靠着他。
“你这种九点就上床的乖宝宝。知念跟你说的啊？”
“我什么都知道。”
山田合上眼，但是那份平静并没有持续很久。
多次急转弯和急刹车带来的摇晃和刺耳摩擦声将他从疲倦中唤醒，巴士在漆黑的隧道中扭曲前行。
“发生什么事情了吗？”他攥紧中岛的衣摆。
“隧道的灯好像坏了。”中岛张望着。
第一块塌方的土石砸在车厢正中间，一声尖叫后车子停住了。
山田什么也看不见，但是压抑的空气中充满了血腥气息。
“裕、裕翔......”他的声音颤抖起来。
第二块、第三块、第四块。
逐渐地，混杂在环境的崩坏声音里的只有无数哭叫声。
中岛迅速解开自己和山田的安全带，从座位底下拿出救生衣时，一块大石头砸在两人身后一排的座位上，生生砸灭了两种声音。
“是......是死了吗？”山田穿上救生衣，身体的颤栗无法停止。
砸下来的东西越来越多，即使是侥幸没被砸穿的部分车顶也越降越低，中岛和山田蜷缩在一起，他们不过是只有七岁的孩子，即使故作镇静也骗不了自己。
“如果，如果我死了，”中岛艰难地发声，“山酱就忘掉我吧。”
“你在说什么？现在要么我们一起死在这里，要么就是一起获救。”山田感觉自己的眼角有眼泪滑落。
知念呢？山田猛然想到，毕竟知念的方向没有传来任何声音。
山田的心坠了下去。
“我看看我们还剩下多少水和食物。”山田摸了摸自己的包和中岛的包。
“我来查看。山酱试试能不能把车窗玻璃打碎吧？”
山田取出随身带的消防锤，使劲砸了几下后车窗就碎了。
“救命啊！”他俩对着外面喊叫，然而没有丝毫回应。
“特区紧急报道，在城西白眉山隧道发生了塌方事件，目前有超过五百名市民被困其中，特区救援队已经出发，希望能尽快救出被困市民。”
新一轮塌方开始的时候，救援队已经挖开了很多土石，并且也远远地望见了山田所在的巴士。
山田也看见了远处微小的日光。
“裕翔，我看见光了，有人来救我们了，我们要不要爬出去？”
“先别出去。你缩下去一点。有我挡在你上面的话，应该会没事的。”
中岛支撑起身体，将山田护在自己和座位之间。
“你不要这样——”
“如果上面塌下来，我们就会一起——”
突如其来的撞击让中岛的话语戛然而止。
“裕翔是哭了吗？”山田感觉脸上落到了什么东西，伸手去摸却无比粘稠。或许是处在血腥的环境中久了，他竟然没反应出来那是血。
“你怎么了？！”
“我没事，我只是有一点点痛而已......山酱，叫他们过来救你。”
他的血和他的眼泪都落了下去。
“救命啊！这边有人！”山田扯着嗓子高喊了几句，远远听见了回应的声音之后又把注意力放回中岛身上，“是撞到头了吗？”
“不是的。”中岛憋住一口气，免得呼吸带来的疼痛让他放松身体。
救援的人先是通过窗口把山田从车厢里抱出来，然后才继续排查巴士。
山田只受了一点擦伤，他坐在救护车前，焦急地等着中岛。
“这个孩子的双腿都被砸伤了，要是保不住腿的话得早点锯掉，人已经昏迷了，应该能救回来，立刻送走。”
他看见一个瘦小的身影被送上了推车，那是知念，他一边感觉揪心一边庆幸知念能保住性命。
又过去了很久，他迟迟不见中岛被送出来。
反而是救援队停止了救援，从隧道里撤出。
“叔叔！我朋友还在里面啊！就是刚才支撑在我头上的那个，为什么不把他带出来？”他拉着救援队的人的衣服哭叫着。
“那个孩子在你出去以后就停止呼吸了，不是我们不想救他啊，后脑重击，胸口和腹部都被钢筋刺穿了，连一个强壮的大人都不可能撑过去，更何况他？我们的资源也是有限的，而且塌方还在继续，恐怕这救援是极限了。”
重击，刺穿，停止呼吸。
山田松开手。
他什么都听不见，也看不见了。
2100年3月14日，国立第二研究特区西部发生重大隧道塌方事故，超过四百人罹难，其中包括特区第一小学近两百名学生和教师，由于建筑材料的特殊性，救援活动进展缓慢，最终无法救出所有人。隧道负责人团队以及相关施工团队被起诉。隧道拆除、清理作业转包给国立第三研究特区，特区内加强材料升级相关研究，力保未来不再发生类似事件。
TBC